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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初年间记忆

  *本文中各晚辈出生年份提早大约一轮左右

  *没有考据,捏造而已

   

   关于黄初年间回忆种种,睁眼闭眼,总逃不开我们政府楼里院里人、事。父亲钟繇,兄长钟毓,同在朝为官,都与这栋建筑有过密切的联系。在我儿时,因太祖尚俭,先帝从父之训,承其遗风,这楼并不同现在这般富丽堂皇。规矩、朴素,大方,简洁。透露出庄严——这是行政主楼。中书,尚书等中朝近臣在此办公。另外,三公名义办公室也位于此处。只是总是有名无实,空无一人,常掩着门,虚挂着锁。于是便成了各位家长安放我们这些府内子弟的专用室。当然,也发生过办公室主人因故突然回来,将门打开,竟抓住我们一帮小孩盘踞其中,双方均是哭笑不得,当然,这也是后话了。

  其他的相府,分布在京城各处,朝会时均来主楼汇报工作,处理有关事宜。有司也在此设有临时办公室,供各位官员议事使用。散朝时就回各府办公,沐休时通常也在府内居住。主楼后另设有一院,便是“禁宫”也就是天子所居之处。自然,他的家属嫔妃,各皇子公主也在此居住。东宫有名而无实,不知为何,当朝太子总是立的很晚,大多都立于天子将崩之时,太子也无必要先搬入东宫,没几日后再搬入嘉福殿了。

  其实大多数时间,我都老实呆在府里,读书,写字,看报。这些日子千篇一律,在我尚未清晰的记忆里,实在是激不起什么波澜。而我父亲有时会带我去朝会,一般都无外乎是母亲生病了,或是回家省亲了等等家里没人照顾小孩的情况。我也乐得同他去单位——儿时觉得这是件很新鲜的事情。回忆中大多趣事,大事,非常之事,大都发生在此。

  谈及大事,面见天子必然是最大之事。我尚是小孩时,面上并非容易。如今同僚或同窗甚至是各位老臣宿将,常和我津津乐道某次我答天子问“战战兢兢”一事。虽然那是我年纪并不小了,但是此事在我记忆里无大印象,经过诸位一次次谈及。也只是形成了很浅的印象,我记忆中有关先帝的记忆,却往往在朝会后,那些非正式的时光里。

  那时具体几岁,我记不太清了,只记得在学前两年,我一个人在行政楼里瞎逛——说来小时候也是胆大包天。

  大部分办公室的门都是掩着的,玻璃窗上糊着各种报纸。有的门上还张贴着“随手关门”等字样我在一趟趟走廊中游走,研究着各科室的牌子与各种门口贴着的不同字迹,不同语气的“随手关门”。

  此时,我看到远处一扇门未关,并且还大敞着门,门口形成一角光亮。更引我上前的是,门口“随手关门”四字是我父亲的字迹,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——然而这办公室却不隶属于我父亲。

  我好奇,什么人会在此办公?我父亲的笔迹又为何出现在此?而且这四个字遒劲有力,笔法严整,一看就是精心题写的。与他门上那张信手而成的有着精神及本质的不同。

  我悄悄走到门口,这办公室与其他不同制式,正对着门看不见办公室内部,而是另一道门廊,另有一道开着两扇门的墙。不过当日,其中一扇门也并未关闭,也是敞着的,我便能够直接看到屋内的景光。

  屋里空间很大,靠窗的地方安置了一张办公桌,正有一个人悬笔而坐,批阅着什么。看样貌是个年轻人,而发有二色,且白多于黑。便呈现花白之态。靠着北墙放着一个玻璃鱼缸,在年幼的我看来是极大的,里头的鱼在水的折射下,显得也是极大的。或许是这些艳红或金黄或雪白的圣灵吸引了我。我不自觉地在门口驻留了很久,直到里边的人发觉了门口有一个小孩的存在。便抬起头来——也许他原本就认识我,又或者是我与父亲或兄长,长得十分相像,他认出了我是钟家的小儿子,唤到:“小钟?你来这干嘛?有事吗?”我回过神来,摇摇头,一时不知该回答些什么,心里有些局促,远不及日后在朝堂上那般神气自若。而且我这时意识到,给我说话的不是别人,正是当朝天子。才发觉了自己长久伫立此处是僭越和莽撞的,只好解释:因为我注意到了门口父亲手迹,感到意外,所以才站在这里……

  听我如此说,他招呼我进来,仗着小孩子的无知无畏(虽然我早明白这是不合礼数的),我走进屋内,来到他案前。他说这还是专门向我父亲求的。天子御批,怪不得他写的如此认真,于是我说:怪不得,这一张比他门口贴的那张好看不少,他说:“是吗?”神色中流露出些许欣喜与得意……太阳很好,鱼缸中的波光粼粼在地上投射出游动的光斑,也好像积蓄了一汪水,鱼的影子也在其中游弋着。来到屋内,才看到墙角中摆了一些花草。此时也笼罩在浮光掠影间。

  这一方天地吸引了我,他见我扭头去看他的鱼,也侧过身来说:“这我专门养的。”并一一介绍他们的来历。其中,他说的一点我记得挺久,他说,养鱼的时候要格外注意,有些鱼同养会争食,会相斗,甚至有些会相食。最后各不安宁,最好的办法只有将他们分开,不要相见。于是我试探着问:“文人相轻,是这样吗?”他显出一些高兴,说我能记得他写的书,这很好。也说我记性很好。又同我解释:“可以说是这样,但是并不尽然,有些矛盾是可以和解的……”

  我只顾和他说话,他低着头。我记着当时我只比他肘下之案高出一眉眼的距离,于是便仰着头看他。谈话间,身后响起敲门声,有人在敞着的门边叩了两叩。我心下一惊,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,即使他不在意,进来的人看见了也肯定会说我父亲的闲话的。而他此前正因受某案牵连,与三公失之交臂,在任大理一职。

  我踟蹰着,发觉自己闯了祸,尚不知如何是好。他抬起头来看看来人,问:“元常,是来找你家公子的吗?”他如此说着,一双温暖的大手落在我肩上,留下熟悉的触感——这是我父亲的手。我松一口气,心里知道,虽然免不了一顿教训。但父亲素来疼爱我,并不会太严厉的责罚我。

  父亲先说我太不知规矩,竟然跑到这里来,打扰公务。我借坡下驴,趁机开口,规规矩矩的向二人道歉。他说不必,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正无聊,而且小钟也很懂事,没有给他添麻烦。父亲又说,宫闱禁地,办公室也是很私人的,这样随便敞着门,是不合适的。他说以后会注意,只是最近天气回温,有些热,想透透气,又不想开风扇,吹久了会头疼。父亲说,夏天刚到,不能太贪凉,容易生病。说完这些闲话,父亲便叫我出去,他有事要与陛下相商。我点点头,看他放下笔,才注意到由于他刚才一直悬腕未动,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太久。纸上已经洇开了一个硕大的墨点,甚至蚕食了周围的笔迹。我心下惭愧,匆匆行礼后便悄悄离开了。看了看父亲亲笔所书的“随手关门”四字。便轻轻的将这扇对我来说大而沉的木门虚虚掩上,离开了。

  因为这场父亲与先帝的谈话,我印象中他们君臣关系是很和谐的。

  后来父亲同我讲,当先帝仍任中郎将时,他们已有私交,书信往来间,渐至甚笃。父亲回忆道:先帝第一次与他通信,还是托其胞弟要他的玉玦后,感谢将此物相赠。

  如今物是,虽不能说人非,但也今非昔比,兄弟阋墙早就发端于争权夺利之中,鄄城侯谪迁后,亲密无间的岁月彻底沦为泡影。父亲此番感慨,我不知他是否话里有话。毕竟我是家里的庶子,大哥又长我许多,父亲百年之后,爵位定是由他承袭的。然而他老来得我,甚为疼爱,肯定是会令人背后议论的。尤其是他休妻之事,也算是朝野上下一时议论的花边新闻。当然我年纪尚小,虽然已经明白其中故事,却仍不懂还要避嫌,仍然对兄长很是亲昵。不知他是否会因他母亲的事迁怨与我,但他对我的态度确实有了变化。

  然而我小时候并不和其他孩子一样在机关里的公立学校上学,而是母亲在家教导我。因此,我很少有同龄的玩伴,兄长就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带着我玩耍的人,当然我们也没少闯祸,常常“为非作歹”。当然,大多时候只是他陪着我玩闹,也许我们之间某些隐约的隔膜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消去了。时至今日,我毕业入仕,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仍还说的过去。不过掺杂了官场间是是非非,也不好说到底如何,总之现在,还是各自安好。

  再说通信的事儿,钟氏本就为望族,父亲在朝野间也颇有声望,和各部官员也颇有交情。他又有许多好友,府中信件常来常往,忙碌起来可想而知。然而当我年纪稍长时,他的至交已半零落。但是我仍能强烈地觉察到父亲的这些至交们还流连在他的生活中。

  在我刚记事的时候,有一位父亲的密友,在沐休时常来拜访他。他就是荀敬候,当时新政府肇造,他任尚书令一职,位高权重,应是颇有威仪的。而我印象里,他虽不那么近人,却很平易,少笑,也寡言。常常是我父亲请他上座,然后自己同他讲的多,对方回的少。甚至只听,并不表态。年少的我很是疑惑,有一回,将人送走后。我很好奇的问父亲:“为什么总是你一个人说话,而荀尚书不说话呢?他上门来,应该是有事找你吧?”父亲大笑,他说:“他的事就是来听我说话。”又说:“你一个人在家呆久了,不也希望来个人给你说说话吗?”

  我懂了一点,但是还是想不明白:“你们在单位不也天天见,天天可以讲话吗?”

  父亲说:“在单位里,大家都谈公事,是不好说私话的。”

  后来敬候抱病,不能登门,来的次数少了。便改成父亲去拜访他。我便也常常跟去。我印象很深刻的是,他家里是从不留饭的,所以我们都是用过了饭再去。每次去的时候,父亲的自习车筐和车座,常常都堆满了书简书卷。使得我没有地方坐,只能站在他的车大梁上,就这样子站一路。他骑一道,很少半途停车,我这样子站着,理应是很累的,然而当时我并不觉得多累,反而乐在其中。单车骑起来,周围的景物倒退着飞逝而去,令小小的我分外惊奇。仿佛时间也随之加速了,而外面的世界对我又是陌生而新奇的,我便忙不迭地去捕捉这些视野里从未出现过的新鲜事物,有活物:麻雀、喜鹊、燕子,切切察察。父亲教给我他们的名字,并说:这是瑞鸟。有的时候,甚至能看到鹈鹕翔集,父亲说他们要去水边上,又说,这也是瑞鸟。也有死物:牌匾、横幅、广告。见到认识的字,我便念出声来,不认识的字,我便问他,或者自己胡编乱造一通。总之我敢说,对于我的启蒙识字,这段路有不可磨灭的功劳。

  到了敬候府上,父亲就把我安顿好,然后去找他的好友谈话,或闲聊。敬候见了我,并不像其他大人见了小孩一样,或多或少有哄着宠着的意味,而用很平等的态度对我,让我感到有些疏离。他有时会准我来他的书房转转,摆弄摆弄笔墨纸砚。长大些后我向父亲感慨于这件事,想来他书桌上也不乏名贵的东西,也不怕我摔了打了,我很是感激他对一个小孩的有如此尊重。父亲同意了我的后半句,却给我解释说,他的案头没有什么狼毫名砚,都是些普通的办公用品。

   有一回我在一旁闲得没事,他也给我找了一些儿童画本之类的看,父亲告诉我要爱惜书,当然也没少为乱涂乱画挨过母亲的手板。又碍于是别人相借,看得更为小心,生怕折了窝了。也许得益于我看书的好习惯,他也很放心将书借给我看。我闲不住,四处打量,到处看看,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,看到某本高处的书,我就转过头去盯着看,好像能透过书脊,读到里边的内容似的。他看见我的动作,便给我父亲说一声稍等,暂停了对话。站起身来把这本书拿下来递给我,也不管我到底能不能看懂。当然,很多书其中的字我都认不全,也不妨碍我看的津津有味,也不知道是从何获得的乐趣。

  当我读厌了之后,就把书放在一边不看了。他看到之后,便又走过来,也不会询问我还看不看,就径自地拿起旁边合着的书放回原处。放好后又反身回来和父亲交谈。

  大概我到了从托儿所上幼儿园的年纪,母亲会给我抄很多书读。其中很多,我已经和他们见过面了。一种熟悉的内容,和另一种熟悉的字迹,却融汇成了一种陌生的面容。母亲叫我将他们记住,我背东西向来很快,不过常常囫囵吞枣,不解其意。

   一日父亲沐休回来,母亲让我把前几天学习的内容背诵给父亲听,当我一字不落地背完,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夸奖后,父亲问我,懂不懂其中的意思。我自然不懂,父亲见我不说话,便想给我讲讲其中的道理。然而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,我问:“怎么好久不去荀尚书家了?”父亲一愣,然后又很自然地给我说:“哦,年前他就已经病故了。”对于敬候的去世,他说的很是平静,大方,也毫不避讳。奇怪的是,我对这位长辈的离世,也没有感到讶异和苦楚,仿佛这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,而且仿佛在见到他的那一刻,就预感到了这一刻的来临。我便没说什么,只是今后对他的回忆里,多了一种别样的感觉——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后,再回想他生前种种,原来是如此感觉。

  敬候去世后,父亲书房里便多了几个箱子。这些都是敬候生前没有整理好的手稿,父亲说,他在病榻上,专门把自己叫过来,说,我书房里凡是你觉得有必要整理好出版的,你就统统带走,我把这些全都交给你。

  父亲受此重任,精挑细选,拿回了这几个箱子。对方这些压箱底的东西,能够毫无保留地全权交于自己。父亲深为感动,可见彼此的信任。敬候生前既不著书,也不立说,不问不答。他的东西很少示人,也许这些心血,除了父亲便无人知晓。于是浩如烟海的编辑工作,都落到了他一个人头上:整理,校对,注释,查阅,各种资料,包括誊抄,装订等等,都是他的任务。于是我便常常看见父亲对着这些故人的手迹忙活,直到深夜。母亲劝他早休息,他总说再看一会。也许这种付出,是对好友的一种最好的怀念。所以我常常觉得,这个人还在父亲的生活中待了很久。

  父亲作古一两年前,这些手稿终于整理完毕,集合成册,仔细装帧,却被父亲束之高阁,迟迟没有出版。我和大哥都以为是父亲年事已高,精力有限。于是便商量帮他联系出版社,出版社的编辑专门上门来商谈此事,我把他引进父亲的书房,结果不到半个时辰,他就出来了。父亲也跟了出来,把他送到门口与他告别,此人告辞以后,同我通信讲:“钟老说还有些工作没做完,打算再等等。”我只好回复他说,如果工作完成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他。不久后,父亲找到我和兄长说,不用替他为此事费心了,他自有考量。我们便不在过问。

  直到他去世后,这些作品仍未面世,安安静静地那些厚重的沉木箱子中呆着。我问兄长要怎么安排呢,他说,就这样吧。我不好参透父亲的决定是为何,只觉得他与好友间定有默契,让他觉得这肯定是最合适的安排。

   最后,十二奇策终不传,不过父亲这么做,大概其中,也是有他的道理的。

   也许父亲对待朋友的方式,或多或少也影响到了我。不过那时候同龄又同辈的孩子实在太少,我与他们见面的机会更少,能聊得来的,玩到一块去的,更是少之又少。直到年纪稍长一些,母亲送我去太学读书后,才有机会和别人接触,交朋友的年纪也便到了。但是同学们往往都长我不少,而且相互之间都有过来往,而我年纪稍小,和大家接触的又少,和他们往往都是点头之交,见了面也是客气打招呼而已,至于参与他们的交游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。

  直到我上了一年学之后,在几位新同学之中,认识了一位同学,之后和他相熟,成为朋友——直到现在,我们也是好友。不用多说,这位朋友就是王辅嗣,这样算来,我们认识的年头已近一旬了。

  我们年龄相仿,他略小我一点,大概一年。我们都不住校,都是走读,于是常常结伴上学。早上起来,他骑车到我家门口,我往往早已站在门口等着他了,他的车一停下,我就跨上后座,向母亲挥手道别后,自行车便朝着学校驶去。有的时候,我出门略晚了一些,他便在门口摁车铃,催我抓紧时间。听到门外的车铃,我便匆匆忙忙干完手头的事,跑出大门,跳上他的自行车座,然后便听见母亲在身后喊:小心点!我俩同声喊回去,答应道:好!然后便动身往学校赶去。

  为了避免一方有事告假,而让另一方白等许久而迟到的事情,我们便约定好见面的时间,要是超过这个点一刻钟后,还没有见到人,就不必再等了,于是我们便从没因为等待彼此而上学迟到过。

  因为交了朋友,放假的时候我便在家里呆不住了,读了一上午书,便想要约着朋友出去走走。特别是春光明媚之时,开着窗户,杨柳春风徐徐吹入,鸟雀停在房檐上叽叽喳喳,天气和煦,一派欣欣向荣,心里总想着外头的柳绿桃红。于是便恳请母亲准我出去走走,她大多时候都不准,只有偶尔的一两次答应我。

  有一次,她难得同意我出门,我便欢心雀跃,听着母亲的句句嘱咐,在心里催促他快快说完。

  然后我便去找辅嗣,他平时不爱出门,很少主动找我,但是我每次约他,他从不会拒绝我。当然我还得坐他的自行车。我在门口等着,看他推车出来,站在我面前,说:“走啊。”我点点头,照例坐上他的车后座,发现车座上垫了个软垫,我哎了一声。他笑了笑,知道我察觉到了这个不同,问我:“软和不?”我说:“嗯,挺好的。”之后这个垫子也换过几换,他的自行车当然也换过很多次,当然每次车后座都有个垫子。也当然带我带的是最多的,后来也载过女朋友,有了孩子后也带过小孩,我会骑车后上班上学就骑自己的车了,当然,我还是更习惯于坐在他后座。

  我们出去吹吹风,晒晒太阳,踏青的时候,也一块放过风筝,或者只是单纯的走走,聊聊天。

  有一回,惊蛰前后,春寒还料峭,但是万物已有复苏之意,连绵的春雨过后,半夜就可听到蟋蟀在窗外鸣叫,一直叫到天光大亮。我早早起来读书,快到食时,母亲突然来找我,说我的同学来找。我有点惊讶,毕竟和我相熟的同学,熟到单独来约我出门的只有王辅嗣。母亲说,既然人家专程来找,那也就同意我出门好了,一会一块吃早饭吧。

  我心里很是高兴,赶快感谢母亲,把辅嗣迎进屋内。母亲便招呼我们俩去吃饭,她一般提前就吃过了,于是便留我们俩在餐桌上。辅嗣安静地吃完饭,便说我母亲的手艺很好,我说:“也许是你老是吃食堂的缘故,难得吃一次家里的饭。”他说也许吧,又说,希望以后和一个做饭好吃的女生成家。他结婚后我也去他家吃过几次饭,不得不说他妻子的手艺确实不错,我还私下给她开过玩笑,也许这是辅嗣和她在一起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  我们出门后,我坐在他自行车后座和他聊天。虽然是他约我出门的,但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,不过也并不尴尬,因为我很清楚他在认真听着。这时我意识到,这样的场景隐约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,原来我的友谊也在冥冥之中受到了父亲的影响,也真正明白他们间的情谊是何感觉。

  辅嗣也不爱说话,但给人的并不是平易之感,对于陌生人,显露出的是一种清高,和他交往间也能感觉到他是很自傲的一个人。当然他也如此说过我,我也承认,不过我和他并不一样:他不爱和人打交道,而我是很爱的。他总是独来独往的,但我却总是和朋友们来来往往。大概也因为这些相似和不似之处,我们才得以成为如此好友。当然也可能在我们的交往中,在和王弼的相处中,造就了我的人格,也渐渐衍生出这样的相似与不似,渐渐让我成为这样的人。

  这样看来,童年的很多事都影响了现在的我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童年的景光也在眼前慢慢改变着。比如说我生活的政府大院里,只有很少的事物原样保留了下来,就像我家庭院里的布置,很少去改变,也得益于父亲的女眷们都又勤于敦促洒扫,细心于修缮,使它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不变。母亲说:“也不是一成不变。”我插嘴道:“常看常新。”当然,更多的事物已经破旧了,甚至改变了,机关中的水门汀路,在儿时是崭新的,整洁而平整,现在早已被车马压得坑坑洼洼,在下雨时积蓄起一个个小水洼。常走人停车的地方甚至被磨得光滑,有的竟能照出模糊的人影。不过,最近这些路已经逐步开始翻新,当然这是好事儿,只是翻新后,肯定不会回到原来的模样,会变成什么样,谁又知道呢?还有原来的许昌城门,在先帝驾崩前,因几夜暴雨的冲刷而猝不及防地倒塌,成了灾祸的预兆。重建后固然更加雄伟辉煌,但是人的心头却凝固看一点压抑的哀痛,又让人生出一种敬而远之之感。然而,更多的事物,都纷纷消失在岁月中,建筑很容易整饬修缮,而树木却不然,记忆中总有一颗高耸的槐树,雪白的花在开放时似乎能与云彩相接,然而后来却怎么也寻不到了。才知道它几年前早已枯死了,不久便被伐走了。儿时常能看到的水鸟,就如鹈鹕,也很少出现了,即使在灵池边上,也只能偶尔碰到一两只,缓慢的踱步,觅食……

  这些风物都如此,周围人自然也是这样的,母亲尚还年轻,时光的流逝还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很深的痕迹,她没有变,还是那样的严格,以她的方式关怀着我。当然很多好友也没有变,比如王辅嗣,也许和常见面有关。而且,他待人接物也如同原来那样,有点疏离的架子。更重要是,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一如往常,还是那样地好,难得没生什么罅隙。但任何事都是难说的,也许平静的日子下面还有暗流,只能希望今后可以小心不被卷进其中。

  更多的人都在缓慢地或者突然地发生着改变,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个。入仕以来可以说一切都是顺顺当当,自以为已经过得足够地好,然而冷不丁回头看看那些过去的事,其实得失只能说是参半吧,才发现生活原来是经不起审视的。当然,也有很多人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,正如先帝驾崩时我还小,记忆中他仍很年轻,听到此事时更是觉得猝不及防,果然人死如灯灭,只是一瞬间的事。父亲在几年前也去世,他年事已高,早已和我们料理好自己的身后事,在他去世后,家里也平静而哀伤地按他的嘱咐办了他的丧事,那些他没有嘱咐的事情,我们只能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,这样看来,太多事只能顺其自然地发生了。

   黄初年间的人和事,代表了我的童年,每每想到他们,心里总会生出一种动容的感觉,好像将一把重要的钥匙攥在手心里。这一段时光,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模糊而珍贵的,不可替代的记忆。在成人之后,往往才能意识到儿童的珍贵,只是时光是不可倒流的,所以现在我选择记录一些珍贵的记忆和那些宝贵的瞬间。最后,再次怀念出现在其中的那些人和事,也许人永远也无法再回到儿时了,但是我觉得,也不能随便地将他们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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